路凡
*楼我
大年初二,和妈妈一起回乡看望外婆,同时祭拜外公。
车缓缓前进,窗外的风景由一栋栋新建的楼房变成了一排排旧旧的砖房,又路过一段长长的庄稼地,在一栋古旧威严的大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我们来得比较早,亲戚们都还没到,但是家里孩子特别多,不多久就混熟了,院子里欢声笑语一片。我向来喜静,不合群,也无意取悦他人,于是裹好大衣,一个人出了门,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一阵冷风灌进脖子里,我缩了缩脖子,抬头一看,原来拐到了公路上。公路的旁边停着一辆车,款式比较复古,看着像民国大上海的土豪们才会开的。好奇心驱使,我收紧大衣领子走过去,想偷偷看一眼开车的人。
那人在埋头鼓捣车的引擎,身材高大挺拔,身上笔挺的西装和他现在的行为十分不搭,却又另有一番风味。
然而从走近到走过,也就短短几步路,那人还没抬起头,我就已经走过去了。心里略有些失落,走回去又显得奇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小姐?”那人突然开口喊住了我,我惊讶的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笑起来仿佛冬天的暖阳,带着金灿灿的光芒。
“不好意思,能借您电话一用么?”他回头颇为无奈的合上前车盖,“我的车闹脾气了,现在只能通知别人来接我。”
我愣愣的递过手机,他锁着眉接过,左右翻转看了看,又递回给我,“能麻烦您帮我拨号么?我不太会用这个。”说完快速地拿出纸笔,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我。那个号码很短很奇怪,不过我还是按照数字拨了过去。
打完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在掌心里暖了暖才递回给我,“谢谢。”
“客气。”我利落的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伸出右手,笑得大方得体,“苏衷情。”
人生这么短,摆在眼前的机会不抓住就是暴殄天物。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反应过来后,很自然的握住我的手,“明楼。”
“明先生是要在这里等朋友过来么?”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一个人等在这里好害怕,想被别人捡走养一会儿。”明先生眨巴眨巴眼睛,朝我伸出了手,“求带走。”
带着明先生回家的时候,亲戚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我给长辈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就拉着他坐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给他倒了杯热水。
没多久,大家就都来齐了,一行人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去祭拜外公。
我跟在妈妈后面,明先生也跟了上来,和我并肩走着。风大,沙子迷了眼,我抬手准备揉一揉,却被他拉住了,拿出一方浅蓝色的手帕递给我。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在鼻尖弥漫,柔和得没有丝毫侵略性。
“难过?”他低声问。
“没有。”我擦了擦眼睛,其实我也对外公的记忆并不多。外公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脾气不好,我不敢靠近他。他生前有多牛逼,我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但是妈妈在外公的葬礼上哭得有多撕心裂肺,我是亲眼看见了的。
我抬头看了妈妈一眼,妈妈和旁边的阿姨说着话。风小了,太阳也渐渐出来了,周围暖洋洋的。
回来后还不到十点,开饭还早,于是拉着明先生出去晒太阳。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一位不太认识的长辈叫住了,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这位长辈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也就是纯粹的聊聊天而已。
我越过她看了眼站在人群中的表哥,微笑着回她没有。
铺了垫子,和明先生一起坐在门外的石椅上。阳光出奇的暖和,明先生把大衣脱了拿在手里,闭着眼睛面向太阳,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折射出点点碎光。
“苏小姐喜欢那位先生?”明先生突然开口问我。
我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好在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喜欢的先生多得可以绕地球两圈,明先生特指哪一位?”我开始虚张声势,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尴尬极了。
“那请问我有在那两圈里面吗?”明先生转头看向我,阳光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明先生排第一个。”
他突然笑了,眉眼弯弯的很好看,“嘴真甜。”说完他又转回身去,闭着眼睛晒太阳。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嘈杂都被厚重的大门挡在了里面。
过了好久,久到我都快睡着了,明先生突然说,“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去骑车兜风吧。”
外婆的自行车哪儿都好,就是刹车坏掉了。于是我坚持我来骑,他坐在后座。毕竟我当年骑着自行车从两辆大卡车中只有一人宽的间隙穿过去的时候,手都没有抖一下。
乡下的风景带着随时都会扬起的土和大片大片的庄稼地,一眼望过去,视线好似没有尽头。
我载着明先生从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穿过,拐进了平整干净的柏油马路。凉凉的风吹在脸上,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拉上的大衣向后扬起,风呼呼的灌进我的小肚子。我下意识的就减慢了速度,例假期间可不敢随意作妖。
明先生好似洞察了我的心思,他双手环住我的腰,把大衣紧紧的压在了我的小肚子上,“一会儿该难受了,我来载着你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两边是庄稼地,马路上来往车辆少得可怜,路中间也没有大的障碍物,于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明先生骑得非常稳当,速度不快不慢,细细的风拂过发丝。明先生的背部线条紧实宽厚,背影如山如海,好似能撑起整个世界。我不自觉的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欣赏着两旁缓缓掠过的风景。我们就这样骑了一个多小时,之所以停下来了,是因为接他的人来了。而明先生一时刹不住车,差点儿骑那位先生身上去。那位先生非常好看,尤其是对着明先生笑起来的时候。
车很快修好了,明先生交待那位先生在车里等,他走过来和我告别。
“这个小村庄很美,叫什么名字呢?”
“路凡。”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是我很开心。”明先生冲我笑笑,“再会。”
“再会。”
直到两辆车驶出视线,我才转过身,推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明先生,不论你是谁,来自哪里,感谢你今天路过凡间,路过我。